
2023年5月,春末的内蒙古额尔古纳市仍带着凉意。
15岁的初三学生小郝距中考仅剩一月有余,本该全力备考的她,状态却悄然不对劲,这让母亲王女士忧心不已。
6月中旬的一个傍晚,王女士做好女儿爱吃的红烧肉喊她吃饭,却见小郝坐在书桌前,双手搁在膝盖上,眼神空洞地盯着课本,许久没翻一页。
王女士轻拍她肩膀提醒,小郝缓缓抬头,眼里没了往日的灵动,只剩陌生的呆滞。
当晚起夜时,王女士发现小郝房间还亮着灯,推开门看到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,双手紧紧抓着被子,像是在惧怕什么,追问之下只得到“没事”两个字的轻声回应。
之后几天,小郝的异常愈发明显。
早上总找“头疼”“肚子疼”的借口不愿上学,晚上睡觉频繁惊醒,偶尔还会小声啜泣,吃饭也只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,一周内体重掉了3斤。
王女士多次追问缘由,小郝都闭口不谈,只是把头埋得更低。
6月19日,放心不下的王女士拨通了班主任李某的电话,详细说明女儿的异常,希望老师多关注,可对方只回应“会留意”,没给任何具体反馈,也没提及小郝在学校是否遭遇了问题。
展开剩余89%更让王女士疑惑的是女儿对钱的频繁需求。从6月初到20日,小郝先后十多次向家里要钱,每次三五十元,理由都是“买复习资料”“交班费”。
6月19日,小郝还找到小姨,支支吾吾说“需要600元买重点中学模拟题”。小姨觉得蹊跷——一套模拟题根本用不了这么多,追问细节时,小郝眼神躲闪,编造的理由漏洞百出。
小姨意识到不对劲,第二天一早就专程赶到学校,想向老师和同学了解情况。
在学校走廊,小姨碰到了小郝的同班同学,起初对方不愿多说,经反复恳请,才小声透露:“小郝经常被高某打,都被打怕了,我们也不敢劝。”
这个消息让小姨震惊不已,立刻告知王女士。当晚,王女士和小姨一起陪着小郝,轻声安抚并反复保证“会保护她”,小郝终于哭了出来,断断续续说出真相。
600元是高某逼她拿的,不给就动手。
高某还会薅她头发往墙上撞,用拳头捶后背、扇耳光,边打边骂“你怎么这么笨”。
要是看到她和其他同学玩,还会威胁“再跟别人说话,下次打得更狠”。
6月21日晚,得知真相的王女士一夜未眠。第二天一早,她和丈夫、小姨一起赶到学校,先是找到了班主任李某,希望查看学校的监控录像,了解小郝被打的具体情况。
班主任却表示“自己没有权限调监控”,建议他们去找校领导。
三人又找到校领导,对方态度敷衍,说“学生之间的小矛盾很正常,没必要看监控”,无奈之下,王女士选择了报警。
民警很快赶到学校,在警方的协调下,校方终于同意调取监控。
当天下午,王女士等人在学校保安室查看了6月20日的监控录像。
画面里有清晰的声音,当时高某因为考试没考好,脸色很难看地坐在座位上,小郝拿着一张纸巾走过去,似乎想安慰她,可还没等小郝开口,高某就猛地抬起手,对着小郝的左脸扇了一巴掌,声音透过监控传到保安室,清脆得让人心疼。
紧接着,高某又扇了小郝右脸一巴掌,小郝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低着头,双手紧紧攥着衣角,没有反抗,也没有说话。
王女士看着画面,眼泪瞬间流了下来,她没想到女儿在学校竟遭受这样的对待。
王女士提出查看5月以来的完整监控,想知道女儿到底被打了多少次,却被校方以“涉及其他学生隐私”为由拒绝。
这时,另一位曾被高某打过的同学主动找到王女士,小声说:“高某打我次数少,打小郝最频繁,这学期几乎每周都打,一开始只是撕小郝的课本和卷子,后来就动手了,都是在教室里当着我们的面打,有同学跟校领导反映过,可没人管。”
6月23日下午,王女士和丈夫再次来到学校,坚持要求查看完整监控,校方依旧拒绝。两人只能再次前往派出所报案,警方正式立案侦查。
6月28日,民警通知王女士去派出所查看监控录像,这次调取的监控覆盖了5月7日至6月20日的时间段,画面清晰记录了高某对小郝的13次殴打。
有时是在课间操后,高某把小郝堵在教学楼的拐角处,用拳头打她的胳膊。
有时是在午休时,高某薅着小郝的头发,把她的头往课桌上撞。
还有一次是在放学路上,高某掐着小郝的脖子,把她推到墙上,嘴里还骂着脏话。
每次殴打,小郝都没有反抗,只是低着头,身体微微发抖。
最让王女士无法接受的是一段5月21日傍晚的监控:
当时已经放学,小郝被高某堵在教学楼门口,高某正用脚踢小郝的腿,小郝蹲在地上,双手抱着头,而学校的副校长林某恰好从旁边路过,他看了一眼两人,没有停下脚步,也没有询问情况,径直走了过去。
“副校长明明看到了,却不管不顾,这要是早点制止,女儿也不会被打这么多次!”
王女士拿着监控截图,声音因愤怒而颤抖,她不知道,除了监控记录的13次,小郝在学校还遭受过多少次未被拍下的暴力。
7月22日,额尔古纳市公安局向王女士送达《行政处罚决定书》,明确认定高某在2023年5月至6月期间,多次在学校对小郝实施殴打、威胁并索要钱财,其行为违反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相关规定,决定给予高某行政拘留15日、罚款1000元的处罚。
但决定书同时注明,因高某实施违法行为时已满14周岁未满16周岁,依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相关条款,依法应当给予行政拘留处罚但不执行,最终高某仅需缴纳罚款,未被拘留。
收到决定书后,高某家人曾主动联系王女士,提出5万元赔偿以达成和解,却被王女士断然拒绝。
“我要的不是钱,是施暴者承担应有的责任,是给女儿一个说法。”
王女士表示,当时小郝精神状态已愈发糟糕,无法正常生活,这笔钱根本弥补不了女儿遭受的伤害。
与此同时,王女士也向校方提出质疑,认为学校存在严重失职,未及时发现和制止校园暴力,要求追责相关责任人。
根据王女士提供的与额尔古纳市教科局负责人的谈话录音,教科局已作出处理:
校长被诫勉谈话;副校长林某受警告处分(处分期半年,取消本年度评优资格)。
班主任李某受警告处分,取消年度评优和职称晋级资格,调离班主任岗位并参加师德师风专项培训。
但校方对事件的定性,与王女士的认知存在巨大分歧。
10月27日,额尔古纳市第二中学相关负责人回应称:“小郝和高某平时关系很好,常一起吃饭、上下学,两人肢体冲突时间很短,算不上校园欺凌。
学校设有防欺凌举报渠道,但班里没有学生反映过小郝被欺负。”
该负责人补充道:“起初我们想调解双方家长矛盾,但小郝家长直接报警,警方取证过程未向学校透露。
说高某强势,可两个孩子本就是好朋友,小郝也不怎么和其他同学交往。”
对于校方“校园欺凌防治委员会”的研判结果,该负责人明确表示“不认定为校园欺凌,因高某无蓄意伤害意图”,同时承认“小郝在学校出事,校方有管理责任,已接受教育部门处分”,至于责任具体范围,“目前还无法划定,希望能和家长沟通解决孩子看病问题”。
原本计划参加6月底中考的小郝,早已被持续的暴力与恐惧击垮。
6月24日,距离中考仅剩3天,小郝哭着告诉王女士“我考不了了,一想到去考场就害怕”。
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颤抖的双手,王女士只能放弃让她应考的想法,当天便带小郝前往哈尔滨某医院就诊。
经医生问诊与心理评估,小郝初步被诊断为“情绪障碍”,病因系长期精神压力与负面刺激所致。
医生开具了情绪缓解药物,建议住院观察治疗,但住院15天后,小郝的病情并未明显好转,依旧紧张焦虑、频繁做噩梦,7月9日,王女士只能带她出院回家。
8月的额尔古纳已入秋,小郝的精神状态却急转直下:她开始认不出家人,看到王女士会追问“你是谁”。
偶尔情绪失控时,会拿起身边物品砸墙,大喊“别打我”。
说话也颠三倒四,时而说“高某在窗外看着我”,时而称“课本上的字在动”。
心疼不已的王女士四处借钱凑了2万元,于8月25日将小郝送往呼伦贝尔市一家精神卫生医院。
经过两周的全面检查(含心理测评、脑部影像学检查、血液检查等),医生在9月初给出最终诊断:小郝患有“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”。
主治医生明确告知王女士,小郝的发病与长期遭受校园暴力直接相关:“长期的殴打、威胁和恐惧,会持续刺激未成年人的神经系统与心理状态,其心理承受能力较弱,极易引发严重精神疾病。
这类疾病治疗周期长,需长期服药与心理干预,完全治愈难度大,后续还可能复发。”
长期关注校园欺凌问题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,根据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,校园欺凌是“故意通过肢体、语言、网络等方式实施欺压、侮辱,造成他人人身伤害、财产损失或精神损害的行为”。
该事件中,高某对小郝实施的13次殴打、勒索钱财、威胁不准与他人交往等行为,完全符合校园欺凌的认定标准。
该心理咨询师还提到,小郝此前就有轻度抑郁倾向,性格偏内向、依赖他人且害怕冲突。
这种性格特点让她在遭遇高某暴力时,更倾向于隐忍服从,最终形成“表面是朋友,实则是被欺凌者”的虚假关系。
此外,校方在认定欺凌行为时,未通知小郝家属参与,也未充分听取其他同学证词,属于程序不规范,王女士可通过法律途径维护女儿合法权益。
10月底的呼伦贝尔已飘起雪花,小郝仍在精神卫生医院接受治疗。
王女士每天都会去医院陪伴,给她读以前喜欢的故事书——即便小郝有时毫无反应,她也从未放弃。
医院走廊里偶尔传来其他患者的哭声,王女士坐在长椅上,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,紧紧攥着女儿的诊断报告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希望我的孩子能好起来,也希望再也没有孩子遭受这样的痛苦。”
相关报道下的网友留言持续增多:“未成年不是施暴者的免罪金牌,不能让暴力者逍遥法外”“校方失职是悲剧推手,必须严肃追责”“要完善校园欺凌举报处理机制,让每个孩子都能在安全校园里成长”。
这些声音如同微光,照亮了小郝一家的艰难维权路,也让更多人聚焦校园安全这一沉重话题。
发布于:山东省恒汇证券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